1.最后一战也打胜了。在泥泞脏乱的小路上,活下来的士兵们走在返回祖国的途中。
’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他这样问旁边的队友。
‘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当然是回家了!’ 队友这样回答他。
‘回家?为什么要回家呢?’ 他这样问。
‘...因为战争结束了呀。’ 队友奇怪地看着他。
‘但是,’ 他说,‘我们说好要为国捐躯的。我们回家就不能算是为国捐躯。‘
队友没有理他。
他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嘀咕着,回了家就不能算是为国捐躯。我们应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们应该为国捐躯。队友觉得这家伙真烦,但是很快地被回家的喜悦淹没,愉快地与旁边的交谈了起来。谁也没有再注意他。
于是这天夜里,也同样没有人再注意他一个人悄悄起身,悄悄端起了枪,悄悄地把队友叫醒,悄悄地说,我们应该为国捐躯。队友睡眼惺忪,’你在发什么疯...‘ 但是队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扣下了扳机。
端着枪的他很快就被击毙了。子弹穿透身体的那一刻他心想,这个部队是不对的。但是有三名队友没有背叛他,没有背叛他的祖国。他自己也是。他们都为国捐躯了。
2.
村子里是没有香料的。这很正常,香料这种来自遥远神秘东方的奢侈品只有贵族们才配享用,至于村子里的人别说见过,有些听都是没听过。但是他是见过的。在他几年前还小的时候,一场滂沱大雨之后村民们又如往常一样上山寻人---村子所在的山是两国的边境之山,每年总有经过的旅人在山中迷失了路。对于一无所长的村民来说,这些旅人就是他们的摇钱树,谁能最早找到他们便能好好敲诈一笔---他也一样,随着村民们争先恐后地上山。
他是最幸运的,在山脚下杂木丛生的地方找到了一架马车的残骸和一匹摔得血肉模糊目不惨睹的马。山地悬崖多,摔死人是常有的事,更别说野兽动物,他从来不怕这些。他走近马车,车内身着雍容华贵大衣的贵族早已断了气。他心中窃喜,这身大衣和贵族身上的首饰应该能卖不少钱。他手脚利落地把大衣从死人身上剥下来,将车内所有看起来能卖钱的东西都收成了一包,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突然听见马车内一阵呜咽声。
他心中又一喜,活人比死人更值钱,救了命的事情报酬还能少吗。他急急放下手中的包裹,返回马车内掀开支离破碎的木板。是一个笼子,关着一只小狼。他略有失望,刚准备回头,目光却又定回到小狼身上。小狼脖颈挂着一个精致华美的小布袋。难道是金子吗?是玉石吗?他兴趣骤然又起,打开笼子拎出小狼取下了布袋。
轻飘飘的,里面并不是金子玉石。是一种带有浓烈香气的像是晒干的植物。他从未闻过这样强烈的薰气,只觉得一阵醒神又说不出的舒适。他放开小狼,小心翼翼地将布袋装好,满载而归。
没人知道他有多喜爱他的布袋。他舍不得将它上缴给家里卖钱,将它偷偷藏在只有他一个人去的割草棚里。后来他从书上知道这样的东西叫做香料,是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至高奢侈品,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甚至看着它有了一种神圣感。这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东西从天而降,并且只属于他一人,没第二个人知晓,他简直兴奋得颤栗。可是室外的环境日晒风刮,他的小布袋很快失去了浓郁的香气,变得和普通的草种无异。他觉得说不出的心碎与伤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天又是同样的大雨之后,一个衣着华贵却一身狼狈的人敲开了他们家的门。这个人自称是个贵族,与所在的队伍因大雨而走散,希望请村民带他走出大山。此时他已经年轻力壮,足以一个人带人出山,于是他接下了这天上掉下来的财运。贵族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该死的天气,泥泞的山路,不负责的队伍,还有陪伴着他的卑贱的村民。但这些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眼神定定地落在贵族腰间。那别着一个小布袋,与当年他珍视若宝的那个一模一样。他发现它时几乎流下泪来,他的宝贝时隔经年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怎能放走?他抬头打断自说自话的贵族:
‘...我可以不要你的金子...’
贵族瞪大了眼睛。
‘但请将您腰上的布袋给我---’
‘开什么玩笑!’ 贵族大笑,‘你这样的卑贱村民要香料有什么用!’ 说着径直向前走。
他差点急红了眼,日思夜想的宝物好容易再一次从天而降,难道就这样放走吗?‘请、请在考虑一下吧---‘ 他大步上前,拉住贵族的衣袖。
贵族大怒,’你要做什么!?要强盗我的所有物吗!?‘ 说着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向他打去,他大惊,急急向后退。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贵族身后的树丛中一阵窸窣,下一秒一个黑影高高跃起将贵族扑倒在地---
他呆呆地看着贵族撕心裂肺的号泣声,在一只狼的血盆大口中渐渐静止。狼尖锐的爪和齿撕裂了贵族华美的大衣和皮肤,贵族的血染满了狼的脸和雨后泥泞的地。他呆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眼看着狼群围来,分食了血肉模糊的贵族,他一动不动直到群狼进食完毕纷纷离开,但他目光不可控制地还在贵族的腰间。他梦寐以求的布袋。他真想冲进去捡起布袋,那样这包香料就是他的了。只剩下一匹狼了,是最先冲出的那只。哪怕下一秒就被狼群撕碎也好,他也想得到这包香料啊。可这一念头出现的下一秒,他就眼看着那匹狼随着贵族的血肉一起吞掉了布袋。
他失控地哀嚎,泪水夺眶而出。那匹狼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他想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咬死了,可是那又怎样呢,他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又一次失去,心碎得不能自己。就让狼咬死我吧,就让狼咬死我吧。
但是狼没有动,就那样看着他。
就这样,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狼似乎想靠近他,已经悲伤地闭眼等死了,可是狼又没有过来。他又觉得狼似乎要转身走了,可是下一秒它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狼的尾巴轻轻一动,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它走得很慢,慢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啊,香料就在它腹中,就在它腹中啊。那一瞬间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他拔起身上防身用的小匕首,一跃而起朝狼冲去。
他能确定那一瞬间狼发觉了他的动作,他也不知它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反抗,他很顺利地将匕首插入它的身体又插入它的心脏。他割开它的腹部是那样顺利,在胃袋中的香料布包沾满了血污与秽物,可这依然令他欣喜若狂。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想,狼望着他的眼神似曾相识,仿佛多久之前在哪里见过。可是这念头随即被狂喜冲散,他的宝贝,他的香料,这下终于又是他的了。
’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他这样问旁边的队友。
‘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当然是回家了!’ 队友这样回答他。
‘回家?为什么要回家呢?’ 他这样问。
‘...因为战争结束了呀。’ 队友奇怪地看着他。
‘但是,’ 他说,‘我们说好要为国捐躯的。我们回家就不能算是为国捐躯。‘
队友没有理他。
他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嘀咕着,回了家就不能算是为国捐躯。我们应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们应该为国捐躯。队友觉得这家伙真烦,但是很快地被回家的喜悦淹没,愉快地与旁边的交谈了起来。谁也没有再注意他。
于是这天夜里,也同样没有人再注意他一个人悄悄起身,悄悄端起了枪,悄悄地把队友叫醒,悄悄地说,我们应该为国捐躯。队友睡眼惺忪,’你在发什么疯...‘ 但是队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扣下了扳机。
端着枪的他很快就被击毙了。子弹穿透身体的那一刻他心想,这个部队是不对的。但是有三名队友没有背叛他,没有背叛他的祖国。他自己也是。他们都为国捐躯了。
2.
村子里是没有香料的。这很正常,香料这种来自遥远神秘东方的奢侈品只有贵族们才配享用,至于村子里的人别说见过,有些听都是没听过。但是他是见过的。在他几年前还小的时候,一场滂沱大雨之后村民们又如往常一样上山寻人---村子所在的山是两国的边境之山,每年总有经过的旅人在山中迷失了路。对于一无所长的村民来说,这些旅人就是他们的摇钱树,谁能最早找到他们便能好好敲诈一笔---他也一样,随着村民们争先恐后地上山。
他是最幸运的,在山脚下杂木丛生的地方找到了一架马车的残骸和一匹摔得血肉模糊目不惨睹的马。山地悬崖多,摔死人是常有的事,更别说野兽动物,他从来不怕这些。他走近马车,车内身着雍容华贵大衣的贵族早已断了气。他心中窃喜,这身大衣和贵族身上的首饰应该能卖不少钱。他手脚利落地把大衣从死人身上剥下来,将车内所有看起来能卖钱的东西都收成了一包,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突然听见马车内一阵呜咽声。
他心中又一喜,活人比死人更值钱,救了命的事情报酬还能少吗。他急急放下手中的包裹,返回马车内掀开支离破碎的木板。是一个笼子,关着一只小狼。他略有失望,刚准备回头,目光却又定回到小狼身上。小狼脖颈挂着一个精致华美的小布袋。难道是金子吗?是玉石吗?他兴趣骤然又起,打开笼子拎出小狼取下了布袋。
轻飘飘的,里面并不是金子玉石。是一种带有浓烈香气的像是晒干的植物。他从未闻过这样强烈的薰气,只觉得一阵醒神又说不出的舒适。他放开小狼,小心翼翼地将布袋装好,满载而归。
没人知道他有多喜爱他的布袋。他舍不得将它上缴给家里卖钱,将它偷偷藏在只有他一个人去的割草棚里。后来他从书上知道这样的东西叫做香料,是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至高奢侈品,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甚至看着它有了一种神圣感。这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东西从天而降,并且只属于他一人,没第二个人知晓,他简直兴奋得颤栗。可是室外的环境日晒风刮,他的小布袋很快失去了浓郁的香气,变得和普通的草种无异。他觉得说不出的心碎与伤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天又是同样的大雨之后,一个衣着华贵却一身狼狈的人敲开了他们家的门。这个人自称是个贵族,与所在的队伍因大雨而走散,希望请村民带他走出大山。此时他已经年轻力壮,足以一个人带人出山,于是他接下了这天上掉下来的财运。贵族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该死的天气,泥泞的山路,不负责的队伍,还有陪伴着他的卑贱的村民。但这些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眼神定定地落在贵族腰间。那别着一个小布袋,与当年他珍视若宝的那个一模一样。他发现它时几乎流下泪来,他的宝贝时隔经年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怎能放走?他抬头打断自说自话的贵族:
‘...我可以不要你的金子...’
贵族瞪大了眼睛。
‘但请将您腰上的布袋给我---’
‘开什么玩笑!’ 贵族大笑,‘你这样的卑贱村民要香料有什么用!’ 说着径直向前走。
他差点急红了眼,日思夜想的宝物好容易再一次从天而降,难道就这样放走吗?‘请、请在考虑一下吧---‘ 他大步上前,拉住贵族的衣袖。
贵族大怒,’你要做什么!?要强盗我的所有物吗!?‘ 说着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向他打去,他大惊,急急向后退。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贵族身后的树丛中一阵窸窣,下一秒一个黑影高高跃起将贵族扑倒在地---
他呆呆地看着贵族撕心裂肺的号泣声,在一只狼的血盆大口中渐渐静止。狼尖锐的爪和齿撕裂了贵族华美的大衣和皮肤,贵族的血染满了狼的脸和雨后泥泞的地。他呆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眼看着狼群围来,分食了血肉模糊的贵族,他一动不动直到群狼进食完毕纷纷离开,但他目光不可控制地还在贵族的腰间。他梦寐以求的布袋。他真想冲进去捡起布袋,那样这包香料就是他的了。只剩下一匹狼了,是最先冲出的那只。哪怕下一秒就被狼群撕碎也好,他也想得到这包香料啊。可这一念头出现的下一秒,他就眼看着那匹狼随着贵族的血肉一起吞掉了布袋。
他失控地哀嚎,泪水夺眶而出。那匹狼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他想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咬死了,可是那又怎样呢,他眼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又一次失去,心碎得不能自己。就让狼咬死我吧,就让狼咬死我吧。
但是狼没有动,就那样看着他。
就这样,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狼似乎想靠近他,已经悲伤地闭眼等死了,可是狼又没有过来。他又觉得狼似乎要转身走了,可是下一秒它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狼的尾巴轻轻一动,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它走得很慢,慢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啊,香料就在它腹中,就在它腹中啊。那一瞬间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他拔起身上防身用的小匕首,一跃而起朝狼冲去。
他能确定那一瞬间狼发觉了他的动作,他也不知它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反抗,他很顺利地将匕首插入它的身体又插入它的心脏。他割开它的腹部是那样顺利,在胃袋中的香料布包沾满了血污与秽物,可这依然令他欣喜若狂。有那么一瞬间他心想,狼望着他的眼神似曾相识,仿佛多久之前在哪里见过。可是这念头随即被狂喜冲散,他的宝贝,他的香料,这下终于又是他的了。